■伍德宸杯故事征文大赛

廖辉军

星期天，刚上小学的女儿正收拾房间，不小心将堆在柜角的一碗扣肉弄翻了，白花花撒满了一地。

在客厅忙碌的母亲听见响声，赶紧跑了过去，将掉在地上的肥肉一块块地捧起来，然后吩咐女儿拿来老花镜，准备拣出肉里的脏物。

女儿见了，一脸不耐烦。“奶奶，这些肉脏成这样，不能再吃了，再说也是吃剩下的，干脆丢了吧。”

“瞧你这孩子，真不知道吝惜，虽然如今不值几个钱，但肉小事大，过日子可少不了它……”

我知道，母亲话里有话，此刻定然是想起了40多年前那碗肉汤的往事。

那时候，我刚上小学。有一天我放学回家，刚进屋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火炉里的铁锅大气腾腾，原来母亲正在炖肉呢。我兴奋极了，许久都没有尝到肉的味道了。

“去，去，走远点，滚汤烫得很，好不容易赊了几两肉，炖碗鲜肉汤给你爷爷。”母亲一边吆喝着赖在火炉边的我，一边揭开锅盖吹着热气，用铁勺子一勺勺地往碗里倒。

望着瓷碗里漂着厚厚的一层油沫，肉汤的香味阵阵扑鼻而来，馋得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肚子咕咕直叫。

站在一旁的奶奶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微笑着说：“小馋鬼，这汤太烫了，一会儿少不了你的。”

我知趣地走开，一路小跑来到隔壁爷爷的房间。此刻爷爷躺在竹藤椅上，有气无力地哼着，小腿肿得像根木棒。

不一会儿，一碗香喷喷散发着热气的肉汤端来了。爷爷没有马上喝下去，只试着尝了尝，一下子皱起了眉头。“孙儿，这碗就给你吧，等会儿我再喝不迟。”

我听了，喜上眉梢，立即接过爷爷递来的汤碗，急不可耐地猛灌了一大口。接着，我又“哇”地全吐出来，连汤带碗一起摔在地上。

“你……你倔牛，我可试了这汤不烫呀。”爷爷急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着。

我有些生气地说：“烫倒是不烫，就是没见着肉。”

这时，母亲从里屋跑过来，举起巴掌准备迎面给我一个响亮的耳光，跟在后面的奶奶连忙挡在我的面前，及时制止了母亲的严厉训斥。

“别怪孩子，他还小不懂事呢，要不你就再给他舀一碗吧。”说着，她找来瓷碗，将肉一片片捡起来。“唉，可不能浪费了。”

母亲把我拉到一旁，狠狠地盯了一眼。“你是不晓得，现在物资紧张，缺粮少油，猪肉更是稀罕物，这下可好，都被你这个家伙给糟蹋了。”

“你可能不知道，你爷爷这病就是缺营养得的，他担心你正长身体，才故意将自己那碗放有肉的汤让给你的。你更不知道吧，瘦肉是沉底的，好的那几块全让给你了。不信，你尝尝这一碗，看有肉没有？”

母亲不由分说，硬是将一碗汤给我灌了下去。肉汤入喉，除了浮在上面几小块肥肉片，果然半点瘦肉也没有。

从那以后，我对猪肉除了可口香甜，更有了莫名的情愫。后来，爷爷和奶奶相继去世，不久父亲也发生了意外事故。为了还债和供我上学，倔强的母亲硬是从亲戚家借来一头老母猪，每到假期我便帮着打猪草煮猪食，让一年两次几十只的仔猪出栏变成了我的学费。

直到我学业有成，母亲才不再喂养最累人的母猪和猪仔，转而每年养一只大肉猪过年。就这样年底回乡下团聚，总能见着宰年猪的热闹情景，全家人一起吃着香喷喷的土猪肉，欢欢喜喜地过一个丰衣足食、幸福如意的美好春节。

如今，猪肉早已进入寻常百姓家，餐桌上几乎顿顿都不缺。我想，一碗汤万般情，这汤里不仅营养丰富，还凝结着曾经岁月的美好记忆，更蕴含着人世间难以割舍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