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故事

靳玲

那年冬天，母亲打来电话说，父亲病又重了。

我安排完手头工作，忙不迭地跑回去。父亲在母亲的陪伴下住进医院。我赶到医院，父亲躺在病床上打吊瓶。看到我，他满脸笑容，眼睛几乎眯在一起。母亲似乎松了口气，似乎说你总算来了。父亲瘦了，但精神不错。他目光扫视着我的手，我猛然想起，上次回来看父亲，他曾对我说，南京的盐水鸭太香了，再给他带只回来，说着，还咂咂嘴，陶醉在盐水鸭的美味中。

我回来匆忙，把这事给忘了，赶忙说下次一定记得带。父亲笑眯眯地看着我说，盐水鸭的味道，香啊！看着父亲孩子般企盼的眼神，我下决心下次回来一定给父亲带只盐水鸭。老小孩子，人老了真像小孩子。

还算顺利，没几天父亲出院了。出院那天，阳光很好，不像冬天，有点像春天的模样，父亲孩童般的笑脸纯朴可爱。我把他们送回家，在家里住了三天，安顿好家里事务，回到学校。

每晚打电话成了我和父亲的功课。我询问父亲的身体状况，父亲问我学校的工作和孩子们学习的状态。有时候说高兴了，他会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这样的时光随着我参加区里教研课，渐渐少了，中断了。再响起来电话时，已是临近春节了。电话那头父亲十分高兴，他一个劲问我工作顺利吧？我不停地回答顺利。父亲又哈哈笑了，“我就说嘛，你肯定是工作忙。”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放假回来吧？”父亲声音洪亮。我说：“那是，一定的。”

那个寒假琐碎的事太多，先是准备开学资料，再写论文，写了几次不满意，转眼到了年根。匆匆忙忙打扫了一下家，手忙脚乱地准备了一些礼品和年货。等到踏上大巴，才想起盐水鸭没买，下次吧，下次一定买！回到家是大年三十下午。母亲在厨房忙碌，父亲坐在沙发上打盹。

我一进门，他立马来了精神。我很怕他问盐水鸭，尽量不提食物。父亲的眼睛还是在我摆在桌上的食物中搜索了一遍，眼神暗淡下去，瞬间又恢复原状。他依旧笑眯眯地看着我，左看右看。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每晚7时都会等我的电话，母亲实在看不下去了，让父亲打电话给我，父亲说不能打扰我。霎时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心底自责泛滥，盐水鸭的事更让我懊恼不已，我很想朝着自己的脑袋使劲拍打。

春节过后，我又投入紧张的工作，学校临时调整，让我带一年级。我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投放在40多个孩子身上。盐水鸭也时时出现在我眼前，无论如何我不敢再忘。

一日又接到母亲电话，说父亲又住院了。我忙着先买盐水鸭，急匆匆地提着盐水鸭出现在父亲病床前，父亲已不能吃东西了。医生说父亲目前只能先打营养液维持。为什么会这样？医生说你父亲已是几进几出医院了，他能走到现在，毅力足够顽强了！

我号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