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宸杯故事征文大赛

李若溪

我刚入小学时，老师特意叮嘱家长，校门口经常有个疯子出入，一定要按时接送孩子，注意安全。刚开始，我特别害怕，可时间长了却发现，孩子们好像并不害怕这个疯子。

学校大门朝东，对着一条狭窄的街道，对面就是一排商铺。从早到晚，糖麻叶、炒栗子等各种诱人的香味总是穿过那条窄街，忽忽悠悠地直往人鼻子里钻。那些高年级的孩子们，就趁着放学溜到马路对面，掏尽兜里的零花钱，换取那些麻辣鲜香的串串、香甜可口的小蛋糕，站在那里大快朵颐，把脸糊得像一只只小花猫。而那个衣衫褴褛的疯子，总是安静地坐在一家小商店门口的石头上，目不转睛地瞅着这些孩子，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在微笑，虽然沾满灰尘的头发和胡子掩盖了那些笑容。

有一次放学比平常早，我站在校门口的一棵小杨树底下，默默等待母亲的到来。站着站着，感觉身后有什么似的，一扭头，竟和一只与我一般高的大狗来了个面面相觑，我一惊，脚一歪，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还没等我从惊吓中回过神，只见小半块砖头横穿马路，不偏不倚砸在大狗身上，它疼得往旁边一跳，撒腿就跑开了。母亲恰好看到了这一幕，边抱起扯开嗓子开始号哭的我，边大声向对面的疯子道谢。从那以后，妈妈给我买烤红薯、夹肉饼时总会买双份，打包一份送给他，他接过去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那年冬天一次放学，母亲不知道为什么没来接我。我站在那里等啊等，学校门口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了。暮色四合，眼瞅着就要天黑了，我再也忍不住，站在路边号啕大哭起来。我的哭声引来了一位路过的中年妇女，她瞧瞧我说，哎呀，这不是邻居家的外孙女么，怎么自己在这儿啊，我送你去你姥姥家吧。那一刻，我如获救命稻草，毫不犹豫地让她牵着手，一步一步离开校园的范围。这时，黑暗里忽然冲出个人来，一把将我扯过去护在身后，边恶狠狠地骂着，边去推搡那个中年妇女，中年妇女被吓了一跳，狠狠地走了。我回过神仔细一瞧，是疯子叔叔，他拉起我的手，走到校园对面的商店里，掏出一把零钱，挑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塞进我手里。当我们走出商店时，路灯亮了起来，璀璨的彩灯和橘黄色的街灯汇聚在一起，织成一片绚烂的景象，四处都亮晶晶的，分外温暖。我无比安心地坐在那块平常只属于疯子叔叔的大石头上，边吃着香喷喷的烤红薯，边充满好奇地瞧着疯子叔叔。只见他在破棉袄兜里掏啊掏，掏出一把彩色的粉笔头，然后蹲下身子，在灯影绰绰的墙面上画起图画来。我聚精会神地瞧他那只作画的手，从没想过它那么灵巧，能画得那么栩栩如生。那是一个学校，有大门、有教室、有操场还有旗杆，旗杆下的女孩画得很大，她穿着裙子，扎着羊角辫，嘴巴弯弯地在笑。画完后他站起身退后几步，默默盯着自己的作品出神。这时，一束光毫不吝啬地照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从哪天起，校门口不见了疯子叔叔的身影。母亲忍不住向老师打听起来，才知道校外的几个地痞欺负学校里的一个男孩，他冲了上去，被打伤送进了医院。母亲难过得要命，领我走遍了小城的几座医院，却再没寻到叔叔的影子。

我渐渐长大了，却一直忘不掉疯子叔叔，每次路过校园都会停下脚步，目光四处寻找他。有无数个疑问萦绕心头，他是真疯吗，还是在寻找什么，为什么守着一座学校，为什么拼命去保护学校里的孩子，为什么会画一座校园，画里扎羊角辫的女孩会不会是他的女儿。我想找到他，仔细问一问，可是他去了哪里呢，过得好不好，一切都没有答案。

那个小商店依然还在，门口的大石头比以前更光滑了，店里传出悠扬的歌声，是《天使的翅膀》：

爱曾经来到过的地方，依昔留着昨天的芬芳

那熟悉的温暖，像天使的翅膀

划过我无边的心上，相信你还在这里

从不曾离去，我的爱像天使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