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鹏

潘高峰不是孙子潘小小的骄傲，他是这座城市乃至这个国家的骄傲，这一点潘小小打小就这样认为。潘高峰用他的双脚丈量了五大洲的险峻奇峰，诸如世界屋脊珠穆朗玛、非洲雄峰乞力马扎罗、美洲巨人阿空加瓜，以及冰雪覆盖的南极洲最高峰文森峰。简单地说吧，这个世界上的高处他都征服遍了，当然留给他的除了荣誉以外，还有满身的伤痛，以至于六十岁的他只能坐在轮椅上。

潘小小自小就极少见爷爷，他不是在准备攀登，就是在攀登的路上，直到潘高峰荣归故里。然而潘小小与潘高峰似乎隔着一座山高不可攀。今天潘小小的学校迎来了潘高峰，据说这是学校费尽心思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早饭时，潘高峰并没有和潘小小提及这些。

潘高峰向孩子们讲述攀登世界高峰的种种历险，孩子们一次次被精彩的讲述吸引。演讲结束，潘高峰与孩子们互动，他想知道孩子们会登哪些险峻高峰，或许其中真有一两个也会达到自己的高度，那时就会提及自己对他们的影响，好的影响总是必要的，他一直这样认为。孩子们纷纷抢着举手说出心中的想法，有的说珠穆朗玛，有的说乞力马扎罗山……只有潘小小躲在孩子堆里并不举手，潘高峰在台上早就瞧见孙子。他一直没与这个孩子深入探讨过理想或是将来，这孩子似乎和他的儿子一样，对冒险之事毫无兴趣，甚至不愿离开这个城市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与他一点都不像，看来他从没有影响到这个孩子。现在正是一个很好的沟通机会，于是他指着潘小小问道：“那位小朋友，你的理想是登上哪座高山呢？”

潘小小未曾想到会问到他，站起来有些愣神儿，反问道：“你问我？”

“是啊，就是你!”潘高峰注视着潘小小，等待着答案。

潘小小的父母并不喜欢他做冒险的事情，他似乎也无意攀登什么，但现在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就是那座山。”潘小小胡乱指着远处最高的一座山。

潘高峰顺着潘小小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座山屹立城南，确实是这座城市最高的山峰，当潘小小指向这座山时，潘高峰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句应答。

“为什么是这样一个小小的目标呢？”潘高峰实在无法理解孙子的想法，这样的回答令他失望极了。潘小小似乎也看出了爷爷的失望，只得怯声道：“我没有爬过那座山，我觉得它很难爬，所以我的目标就是先爬上它，至于长大后我会不会爬更高的山，我现在没想过。您爬上过那座山吗？是像我这般大爬上去的吗？”

同学们都哈哈大笑起来，觉得这怎么会是个问题，这样的小山根本不值得一提。

“我没有！”潘高峰突然答道。

同学们都静悄悄的……

潘高峰努力搜寻自己的记忆，他确实没有登上过这座小山，高声又重复道：“我从来没有爬上过！”

“为什么？”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张大了嘴，“那是一座很小的山，我们很多人都爬过，不可能呀，您可是著名的攀登者。”

“我从小的理想就是征服世界上的高峰，这只是个光秃秃的山头，所以我从没在意它。当你们问起来，我忽然想到，这或许是我的遗憾，现在我已经爬不上去了，你们瞧。”潘高峰指指自己的轮椅，略带幽默地说。

孩子们有些失望，发出遗憾的声音，同时又被他的坦然感动。

潘高峰毕竟见识过多种场合，从容地说道，“你们可以像潘小小说的一样，这并不影响你们伟大的目标，你们现下可以给自己定一个小目标，比如明天攀登上去，之后再向更高的山峰迈进。”

同学们纷纷鼓起掌来。

而潘小小忽然连这座山也不想爬了。或许世界上需要无数个潘高峰，而自己家已经有了一个，这足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