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纺车

2023年09月05日

■市井故事

马小江

我乡下老家旧宅一间储物室的墙拐角,至今还摆放着一辆母亲曾经用过的纺车。这辆纺车除了连接转轮和锭子之间的绳子缺少外,其他各个部件依然完好无损。只要能找来一根结实耐磨的绳子朝上面一绑,抻紧,马上就可以使用。它浑身有好几处都经过多次修理,给人以沧桑的感觉。就在前几年,二哥还用它缠过修理鞋子所用的尼龙线呢。我回到家里,每当看到它时,便会勾起对往事的诸多回忆。

小时候,家里人多,日子穷,就连一辆纺车也置办不起。但是,一家人要穿戴,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少了纺车还真不行。于是,母亲跟外婆一商量,就让我父亲把外婆家里多余的这辆纺车用独轮车推了回来。我们一家七口人,在那个穿衣戴帽几乎全靠手纺针缝的年月里,无论单衣还是棉衣,做衣服所需布匹量大,一大家子人的穿戴都得靠母亲来解决,而母亲就把希望寄托在这辆纺车身上。因此,每年到了秋末冬初,当生产队给社员们把新棉花分下来后,这辆纺车就成了母亲最得力的帮手。

在家里,父亲跟母亲配合得十分默契。自我记事起,一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小学毕业,每逢深秋到来,我半夜里醒来,总会看见母亲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右手摇着纺车,发出“嗡嗡嘤嘤”的声响,左手食指与拇指间,捏着一根拇指般粗细的、雪白的棉花捻子。随着她两只手一连串有节奏地动作,棉花捻子里就会变魔术般地吐出一条长长的棉线,在母亲一放一收的动作下,均匀地缠绕在纺车末端的铁锭子上。那动作很是优美,显得那么轻松自如。一拃多长的捻子,就像个白白胖胖的虫子,在母亲的两指间,听从着她的使唤。当一个捻子快要用完的时候,另一个又在不知不觉中接了上去。“嗡嗡……嘤嘤……”,一阵接着一阵,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在这纺车发出的悦耳声中,铁锭上的线穗子渐渐变大,到最后形成一个酷似玉米棒子的纺锤。觉得合适了,母亲就把它从锭子上取下,放到身旁,另一个又开始了。整个过程全凭经验,一个,两个……一个月还没到,母亲就纺出了许多个线穗子,这些线穗子织出的棉布,足够一家人穿戴所用。每次母亲纺线时,父亲也没有闲着,他总会坐在炕上,给母亲打着下手。他熟练地把撕下的一团团弹好的棉花,在一块木板上用小竹棍搓成捻子,放到母亲身旁的纸盒里备用。

这些线穗子经过一系列较为复杂的工序后,才能上织布机。等到把布织好后,再用开水投入染料,根据需要进行漂染、上色等。染过之后晒干,还要浆布,也就是给染好颜色的粗布涂上一层浆子,来增加棉布的韧度。待这些工序完成,最后,再将成品的粗布裁开叠整齐,放到捶布石上,用棒槌捶砸平整。待到过年前,母亲请我大娘来到家里,给一家人裁剪出一身身大小合适的新衣服。剩下的布,就做成家里炕上铺盖的单子。

进入八十年代后,改革开放使人们的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随着纺织业的快速发展,市场不断繁荣,用机器生产的布匹逐渐取代了家织布。机织布不仅花色多样,而且耐穿耐磨,很少褪色,穿在身上,美观大方,普遍受到人们的欢迎。家织布渐渐被冷落,从此,这辆纺车也就完成了它的使命。

如今,母亲虽已去世多年,但我和弟弟怎么也舍不得将这辆曾经为我们家立下过汗马功劳的纺车丢弃。它已成为地道的老物件了,每当我们看见它,便会想起母亲,忆及那段难以忘却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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