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芳

我读小学五年级时，学校对全年级进行调整，将原来的两个班分成三个班。我被分在五年级一班，好伙伴小燕和春兰去了另一个班，这令我很失落。我母亲却高兴坏了，她说进周老师的班是打灯笼也难找的好事。隔壁王阿姨正好进来串门，听到我母亲的话，一连点了三个头。

开学第一天，教语文的周老师穿着时尚的红色连衣裙，踏着铃声款款走上讲台。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周丽丽”三个字。写完回过头来，冲大家莞尔一笑，用纯正的普通话说：“这是我的名字，姓周，美丽的丽。你们觉得老师美丽吗？”

“美丽！”同学们拉长了声音齐声回答，一个个脸上都放着光芒。

“那你们以后就叫我丽丽老师。”

“好呀！”教室响起了欢呼声。

丽丽老师名如其人。她的皮肤白白的，一双大眼睛跟葡萄似的，眉毛浓，嘴巴小，尤其是身后那一根又长又粗的辫子特别抢眼，这在当时的小镇绝对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我后来在《红楼梦》里读到“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这一段文字时，脑子里老是闪出丽丽老师的模样。

丽丽老师的声音很悦耳，像电视剧里的人说话。之前的老师习惯用方言讲课，丽丽老师采用普通话授课令我们很新奇，感觉课本里的内容也精彩多了。她每堂课都会带领我们朗读课文，再抽同学单独朗读，或分角色朗读。有一次她点到我的名，我照着课本读的时候，双腿和声音一直颤抖，书上的字也晃个不停。奇怪的是待我磕磕巴巴读完，她却夸奖我读得不错，有感情。

我本来心里咚咚直跳，听她一说顿时松了口气，呼吸也畅通起来。她来到我的座位前，轻轻拍拍我的肩膀温柔地说：“下次节奏放慢一点，这样更流畅。”

我把丽丽老师的话记在心头。每天一大早起来晨读，每篇课文我都会充满感情地朗读好几遍。后来她再抽同学朗读时，我会主动举手。

为锻炼我们的胆量和口头表达能力，丽丽老师还会抽同学上台演绎书中的故事，或请同学就某一个话题作即兴演讲或朗诵古诗词，每每此时教室就像欢乐的海洋。

那年元旦节，丽丽老师推荐我代表班级参加全校的诗歌朗诵大赛。她为我准备的参赛作品是《七律·长征》。我虽说在班上已算个小小“演说家”，但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表演，还是有些怯场。

“这首诗生动地概述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艰难历程……”那些天里，丽丽老师耐心细致地为我讲解，从节奏、重音、韵脚等方面指点我如何诵读。

比赛那天，我穿着天蓝色的校服，站在校园的大舞台上，手握麦克风深情并茂地朗诵：

红军／不怕／远征难，

万水／千山／只／等闲。

……

台下掌声经久不息。那次比赛我获得全校第一名，捧回学生时代第一张奖状。

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我们的小学生涯很快就结束了。毕业会考我们班的语文成绩名列学区第一。县城一所重点小学向丽丽老师抛来了橄榄枝。她离开学校的那天，身边围了好多同学。

上初二时，我偶然在学校报栏里读到一篇写优秀教师的通讯报道。文中配有插图，在明亮宽敞的教室里，一位年轻的女老师正站在讲台上为孩子们传道、授业、解惑。我认出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那灿烂的笑容，还有那根醒目的长辫子。

我后来再没见过丽丽老师，但那年培养的演说兴趣一直持续到整个学生时代。

大学毕业后，我参加了全国导游人员资格考试。口试现场，主考官听了我的讲解对我竖起大拇指。她好奇地问我：“你以前是不是当过讲解员？”

“没有。”我坦诚地回答：“我上小学时，有一位老师教我讲普通话，鼓励我上台演讲，培养了我演说方面的技能。”

那次，我在全市2000多人的竟选中脱颖而出，成为100多名幸运儿之一。

30多年过去了，丽丽老师也该到退休的年龄了吧？她一生桃李满天，恐怕已不再记得我。她更不会记得，曾有一个小女孩得到过她的鼓励和引导，那不轻意的引导却影响了女孩一生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