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建慧
2023年09月12日
本报记者 韩建慧
黄河岸边是我家·寻味乌海 ⑸
每一座城市,都有自己的风韵和味道。
都说美食是开启城市烟火气的灵魂。春夏秋冬,晨昏轮转,一重滋味就是一段生活。中华饮食文化源远流长,无边岁月里的炉火明灭,漫漫时光中的炊烟袅袅,最终都化作平凡的三餐四季。
都说美食是追回童年记忆的味觉密码。灶火燃起,香气弥漫,妈妈的手艺早就植入记忆深处,再平凡的食材也能成就未来几年、几十年的惦记。万户千家,味道迥异,但幸福的滋味却何其相似。
都说美食能承载游子思乡的行吟。三餐一宿,岁短日长,故乡是我们抵达世界深处的一个起点,美食是我们回望故乡时最柔软的情愫。家乡味与家乡话一起,愉悦了味蕾,抚慰了身心,风尘恋恋中定格成关于家族人事、故乡山水的特殊记忆。
乌海是一座移民城市。来自五湖四海的各族群众,用他们的智慧和对生活的热爱,在传承和交融中,创造出的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饮食文化,经岁月打磨,成为乌海人特别热爱的一重风味。
这重风味与辽阔的蓝天白云有关,与苍莽的金沙戈壁有关,与潋滟的一湖碧水有关,与壮美的山海沙城有关……它不仅满足人们的口腹之欲,还在无形中承担起了促进人类情感、凝聚社会群体的作用。
如果您也想寻访这重“乌海风味”,领略这座城市和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普通人的极致情感,不妨跟随记者一起,开启这段“寻味之旅”。
中华饮食文化博大精深,如果问,哪一种食物南北皆有且多具特色?面,自然当仁不让。无论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说起面条,总有许多不一样的情愫。
乌海是一座移民城市,最大的特点就是海纳百川、包罗万象。饮食文化也是如此,映射到“面”这一最常见、最普通的食物上,就呈现出千姿百态的风情来。几乎每个乌海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一碗面,它或许跟风味有关、跟时间有关、跟记忆有关,也或许只是跟乡愁有关。
一碗面里的如水时光
每个城市,都藏着几家资深的小面馆。
这些面馆大多面积不大,几张桌子、几把椅子,一对夫妻或再有一两个帮工,就能撑起一方天地。星子未隐时,面馆里往往就亮起了灯火,一直到夜色浓浓,才堪堪过了饭点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小面馆就在食客们来来往往、汤锅里面条浮沉咕嘟中,变成街巷上一道熟悉的风景。
这样的小面馆,记录着很多乌海人的烟火日常。67岁的肖海军也爱吃面。家门口就有挨着的两家面馆,一家是陕北风味,一家兰州拉面。经年累月,肖海军就在这两家面馆解决早点问题。
作为一名山西人,肖海军说,他的胃是典型的“面食口袋”,粥吃不饱,米“硌得慌”,只有面才能抚慰肠胃。
面的种类千千万,就是在乌海这么一座小城,也能“十里不同俗”。说起“面经”来,肖海军讲得头头是道。
没有退休前,肖海军在矿区工作,那时候他最常干的事儿,就是和工友们成群结伴地去吃教子沟的豆腐面。豆腐面顾名思义,豆腐当然得多,且要有特色,经过烹炸的豆腐外皮焦脆,吸满汤汁,咬在嘴里,有不是肉却胜似肉的口感。面条多是刀削面。一家好面店,必然要有一位手艺精湛的削面师傅,面坯和得不软不硬,削面飞进锅里时薄厚均匀,臊子是加了猪肉和土豆熬出来的,汤色浓稠,尝上一口,浑身的汗毛孔都张开了,无论春夏秋冬,一碗面进肚,再去上班浑身就长满了力气。
老乌达的豆腐面,肖海军吃了二十多年。退休之后定居到海勃湾,他突然发现,原来一河之隔,面馆的风格也这么不同。海勃湾的面条最大的门派是“陕北面馆”,大街小巷开满店铺,充斥着浓郁陕北气息的陕北饸饹在此才是“名门正派”。
老肖的“面食口袋”对此也适应良好,吃陕北面当然要吃饸饹面。饸饹是白面和荞麦粉掺起来的,用饸饹床子压成细细的面条,配上熬好的羊肉或者猪肉臊子汤,汤色清,面条根根分明,土豆块儿绵软。汤里当然也少不了豆腐,但这里的豆腐就是点缀,当然也是炸制过的,红的是辣椒油,绿的是韭菜碎或者香菜末儿,配上店家提供的免费腌咸菜,也别有一番滋味。
老肖的“发现”,或许也是许多乌海人的体会。总有民间“美食客”总结三区不同的“风格”,乌达的面馆众多,没有谁能一统“江湖”,各自靠“绝技”招揽食客。豆腐面、羊肉面、牛骨面、麻酱拉面等,各有各的风味,各有各的优势;海勃湾和海南的面馆则以陕北风味为主,麾下若干分店虽因新老不同略有味道差别,但却是一脉相承。
但无论如何,一碗好面,就是普通人饮食观最好的表达方式。它的食材简单,价格亲民,伴随着无数乌海人的晨与昏,午与夜,在如梭的时光里,成为街巷中特有的烟火气息。
一碗面里的万千情愫
都说,食物是有记忆的,吃到相似的味道,就会立刻想起记忆里的人和事。每个人的记忆深处,都有一碗家乡的面,它被赋予了家乡的风味、颜色和文化内涵,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碗面就代表着家的味道。
从兰州到乌海定居的马静最欣慰的就是随时随地都能吃到一碗兰州牛肉面。据说在各地饕客们心目中,“兰州拉面”可不是“名门正派”,正宗门派称之为“兰州牛肉面”。但对于马静来说,牛肉面就是拉面,一碗地道的牛肉面,总能让她忘记想家的滋味儿。
马静是回族,刚到乌海的时候,还只有18岁,刚在父母的主持下与同乡的少年订了婚。因为彼此岁数还小,结婚的事儿还没有提上日程。未婚夫家在乌海做生意正缺人手,马静懵懵懂懂地告别了家乡和亲人,从甘肃的夏河县到了乌海。
马静下了火车,已经是下午两点半,未婚夫带她去一家牛肉面馆吃饭,那家店的味道实在是太熟悉了,跟妈妈做的面一模一样。那味道一窜进鼻子,她的泪水就忍不住流下来了,未婚夫很温柔地给她擦着眼泪,说:“别怕,啥时候想家咱就回去看看。”
就这样,一转眼,马静在乌海定居已经26年了,她和丈夫、孩子都已经是地地道道的乌海人。乌海是座包容美好的城市,他们的饮食文化和民族文化在乌海都能得到充分的尊重。马静的女儿上幼儿园时,园内没有清真餐,偶尔遇上她有事不能去给孩子送午饭时,老师就会带着她的女儿去幼儿园对面的拉面馆吃一碗面,马静很感激老师的爱心和耐心。她说,乌海不靠海,但这儿的人却真的有海纳百川的品格。
海纳百川的还有乌海人的胃口。我国幅员辽阔、历史悠久,千年炊烟孕育了数千余种面条的做法,无论是哪一种,来了乌海都能落地生根。
在乌海定居二十多年的张合经营着一家勾刀面馆。勾刀面在乌海可算得上是“小门小派”,但每日来来往往的熟客、生客可从来不少,张合用心调配着家乡面条的做法,从汤底到食材无不谨慎入微。某一日,一个脸儿生的大娘来吃饭,面条一端上桌就赞叹不绝,乡音熟悉亲切,张合两口子生意也顾不得做了,出来跟老乡唠嗑,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因为家乡风味而倍觉熟悉。到如今,“老板”和“食客”已经亲上加亲,张合妻子的妹妹嫁给了大娘夫家的侄子,倒也成了老乡圈儿里一段有趣的佳话。
一碗面里,蕴含着多少感情,人们有时候说不清楚,却品得出来。市民刘强说,他最爱市区内某一家的油泼辣子面,这些年走南闯北吃了那么多油泼辣子面,只有这家做的,最像母亲做的味道。还记得小时候,在农村堆满杂物的小院里,他和父亲、哥哥蹲坐在厨房门口等待母亲擀面。母亲挽着袖子,面饼在长长的擀面杖下变得薄厚均匀,现煮的面条泼上油炝的秦椒辣子面,香味直窜脑门儿,无论配不配菜都能慰藉脏腑。
于是,在阔别家乡和母亲的若干年里,刘强始终惦记着这口家乡味儿,但遗憾的是,就是去西安,他都找不到跟母亲做的一模一样的味道。虽然饭店里的面菜丰富,做法丰富,但就是跟记忆里不太一样,刘强感叹:“没有想到,就在乌海家门口,我竟然遇见了记忆中的那个味道。”
一碗面牵系着一个游子的味蕾与灵魂,我们常常觉得被风味所打动,其实并不是这碗面本身有多么昂贵,食材有多么丰富,而是它隐藏的情意是那么厚重,以至于能穿越光阴。就像《舌尖上的中国》里说的:“这是盐的味道,山的味道,风的味道,阳光的味道,也是时间的味道,人情的味道。这些味道,已经在漫长的时光中和故土、乡亲、念旧、勤俭、坚忍等等情感和信念混合在一起,才下舌尖,又上心间,让我们几乎分不清哪一种是滋味,哪一种是情怀。”
一碗面里的文化味道
从谷物到面粉,从食材到食物,在如何做好一碗面这条充满智慧的创造之路上,中国人已经走了数千年。数千年的时光,也让面条从制面工艺到面条形状,从煮面火候到吃法味道,一碗面就是一条联系人们情感的纽带。
坊间常说,“北方重面条,南方重浇头。”北方的面条,很考验揉面擀面削面切面的功夫,面条必然要筋道爽滑,要有嚼劲,才能称之为一碗好面。有酱吃酱,有菜吃菜,有啥算啥,老百姓在家里厨房做面,可从来没有固定的“招式”,考验的是“内功”。
南方的面条考验的就多是“浇头”的种类,比如大名鼎鼎的重庆小面,面条是一样的,但浇头不一样,就能成就不同的风味儿,就好像武侠小说里千奇百变的外家功法,一样的剑谱,不同的人练,出招也各不相同。
这些年,在乌海但凡有点名气的面条种类大多都能找到,思念家乡风味的时候,也不用自己在厨房里“复刻”。只要愿意,随时都能在街巷里各式各样的面馆中找到中意的那一口:山西刀削面、陕西油泼面、兰州牛肉面、北京炸酱面、四川担担面、重庆的小面、武汉热干面、吉林大冷面、河南烩面、杭州片儿川、上海阳春面……每一种面都具有极丰富的地方特色,都有食客捧场,无论是麻辣鲜香还是清汤寡水,无论是清凉爽口还是滋味热烈,都是生活的滋味。
当然,时至今日,一碗面条所能代表的文化意味也更浓厚,内秀的中华民族,往往将丰富的情感寄托于事物之中,细腻、绵长又美味的面条就成了绝佳的载体。
考前吃面,寓意着金榜题名;生日吃面,寓意着福寿绵长;添丁吃面,寓意着长命百岁;新婚吃面,寓意着长久好合。一碗小小的面条被赋予了顺利、长寿、长久、思念、祝福、和气等等美好的寓意,与传统文化相结合,在人们心中落地扎根。
但无论如何,面就是这么一种既孤独又热闹,既大众又独特的食物。你说它寻常,它就寻常,大街小巷、自家厨房,无处不在;你说它特别,它就特别,总有一种品类,一种味道,契合你某种心情,能满足你独一无二的惦记。
所以,当你想不起来想要吃点啥的时候,就去吃一碗面吧。面里乾坤大,碗中天地宽,人生百态,啥不是一口滋味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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