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建慧
2024年10月23日
我在河南读书的时候,曾在霜降时节跟着家里有土地的农村同学回家挖红薯。
作为一个工业城市里长大的小孩,我在去广袤的豫中平原读书之前,是典型的五谷不分、稼穑不知,而且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平整、宽阔,简直能用“一望无垠”来形容的土地。
舍友阿燕见我对啥都很好奇,就经常在周末带我回老家去玩儿。她所在的县城距离我们读书的城市不远,只要坐两个多小时的大巴车就能到达,回村更是方便。镇子上到处都是她的同乡或亲朋,有在镇上开菜店的,有开饭馆的,有做裁缝的,经常往返于镇村之间。下车之后只要随便去问上一问,立刻就能找到正好要回村去的老乡搭个便车,面包车、拖拉机、三轮车,甚至还有突突突冒青烟的摩托车,总之,老乡们都异常热情。
阿燕带着我和另一个舍友小芳坐在一辆皮卡的车斗里。恰是上午十点,天瓦蓝瓦蓝的,让我想起家乡大西北的天色。深秋时节,地里的庄稼早就收割完毕,一眼望去,空阔的土地无边无际。太阳很暖,且越来越暖,总让我忘了这是霜降时节,阿燕说,这样的天气才对,因为农家要晒秋,此时稻谷早就归仓了,要晒的只是红薯干和萝卜丝。
阿燕回家是去挖红薯的。她的家里种了很多红薯。霜降一过,红薯就要赶紧挖出来了,阿燕说这时候红薯藤基本都枯萎了,果实就不再长了,糖分也达到了顶点,再不挖天气冷了土地上了冻,就挖不动了。
我们到了阿燕家的红薯地,满地趴着的都是枯萎变黄的红薯藤,那些我曾在夏天来时见过的绿油油嫩生生的小叶子此刻全部萎缩变黄,阿燕毫不怜惜地挥舞着镰刀将红薯藤都割掉,露出光秃秃的地面,然后教我们如何拿着锄头朝着根系所在处深挖下去。
阿燕很厉害,一锄下去,红薯就会露出头来,稍微一提,大大小小一串的红薯就从土地里滚出来了,外皮深红,带着泥土的芬芳。我和小芳不得其法,稍一用力就会把红薯挖断,阿燕只好时不时停下来帮我们,倒是耽误了她的挖薯进度。
阿燕的母亲不让我们在地里待太久,她说,娃娃们玩一会就行了,庄稼把式不是你们那嫩生生的手能干了的,一会儿手心磨破了皮可要疼得睡不着觉哩。
她赶着我们去学做红薯干,说趁着天气好能多做一些晒干,这活儿不费手,阿燕就能教我们干。
制作红薯干的方法其实很简单。把红薯用刷子洗干净,然后上笼屉去蒸,蒸到一定的时间就端下来,晾凉后先切两半,再分切为长条,最后一根一根摆放在竹编的簸箕里。我切的红薯条匀称好看,被阿燕妈妈称赞了一番。蒸熟的红薯太过于香甜,我们忍不住边切边吃,阿燕妈妈笑着让阿燕往白开水里放点小苏打给我们喝,说吃多了“烧心”哩。
摆满了红薯干的簸箕被阿燕妈妈用细密的白纱布罩住端上了房顶。这些红薯干我还会见到,入冬后不久,它们就会随着阿燕的冬衣一起被阿燕的妈妈送到学校里来。晒干的红薯条颜色黄亮,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筋道耐嚼,回味香甜,比超市里卖的地瓜干好吃一百倍。
阿燕妈妈每年都会捎来许多,阿燕却皱着眉头不愿意吃。她嘟囔着说:“我从小吃这个,早就吃够啦,吃得胃里泛酸水。”于是这些精心炮制的红薯干最后都进了我们这些外省舍友的肚里。
十几年后的今天,我还记得那个色彩斑斓的秋天。我们在灿烂的阳光下晒红薯干。暮秋的乡村一派宁静,青壮年们都在地里挖红薯,只有老人和“学生娃娃”蹲在家蒸红薯晾红薯干,户外蒸屉冒出的热气能直达天际,秋日晴空蓝得醉人,大锅里水开了,咕嘟咕嘟的,空气中都氤氲着甜滋滋的香气。 (韩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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