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2月19日
■市井故事
衣名
豆子谁不晓?然而豆情几人有?
小时候,家境窘困,平时没有吃肉的机会。即便过年,也要等到过了初五,在请人的桌子上见到一点儿肉星。然而,童年的年味儿照样是浓郁的。这年味儿源自母亲的豆坛,快进入腊月,母亲便开始准备生豆芽和磨豆腐的豆子。
每年秋天,母亲把队里分的黄豆储存在豆坛里。等到年前,先拔去坛塞,用湿布擦去坛口的尘土,再在炕上铺张牛皮纸,小心翼翼地抱起坛子,把金黄的豆子顺坛口往纸上倒。我们几个孩子就趴在坛子周围,欢天喜地注视着母亲那一连串娴熟的动作。晾干的黄豆顺着光滑的坛口流出来,发出山泉击石般清脆悦耳的响声。待黄澄澄、圆溜溜的豆子倒在纸上,我们几个馋嘴的孩子就缠着母亲炒豆吃。母亲没办法,于是揭开锅,舀半碗豆子倒在锅里,点上灶火,一会儿蹲下身子拉风箱,一会儿起身用锅铲在锅里翻搅,我们几个围在锅台上盘算着自己能分得多少。豆子在锅里噼里啪啦地响,浓烈的豆香飘在屋里,还没等豆熟,我们这些馋嘴小猫口水已经流出来了。等豆子炒好,母亲就按年龄大小和学习成绩分。轮到母亲,顶多捏上一两颗尝尝。我们把手往装着热乎的豆子的口袋里一插,蹦蹦跳跳地出去玩耍,母亲这才有空挑拣出豆梗和沙子,从中选出两碗粒大颗圆的,用来生豆芽菜,剩下的豆子用来磨豆腐。即使日子很艰苦,可母亲总是想方设法给我们调剂口味。
母亲生豆芽是极传统的,先用清泉将黄豆淘净,放入盆中,再倒入温水,待豆子泡得鼓胀后,捞出来,捧到陶罐里,接着在豆子上面盖一块湿润的笼布,罐底垫一块布垫,然后把罐子移到炕头的一角。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就迫不及待地问母亲:“豆芽啥时候才能长出来呀?”母亲一边忙活一边露着笑:“用不了几天。就像你们的学习,只要勤苦,长进就快些。”母亲虽然不识字,但常常用生活中的道理教育我们。以后的日子,母亲每天早晚用温水把豆芽各淘一次。每淘一次,我们就围着母亲问一次。没过三四天,豆芽果然长得挺长了,把罐子撑得满满的。因为挤得紧,母亲让我们扶紧罐子,她用一双筷子轻轻地插进豆芽里往外拨。白嫩的豆芽倒进锅里松散开,足有大半锅。看着用汗水浇灌的成果,母亲笑了,笑得那样纯、那样甜,她自言自语道:“大年的豆芽生好了,一年顺。”接着母亲把豆芽洗好煮熟,先给我们凉拌些解馋。那味道是如今吃不到的,也许是慈母的情怀调香了豆芽的滋味?我说不清。剩下的母亲就把它们装进罐里,在上面撒些矾,然后用清水泡上,以备过年用。
接下来的便是磨豆腐了,每当这个时候,母亲便兑现她的诺言,吩咐父亲给我们舀一瓢豆腐脑。等到父亲把热腾腾的豆腐脑端回来,母亲就把平时节省下的麻油给我们滴几滴,再切些葱花儿,分给我们。瞧着我们狼吞虎咽地吃着、喝着,母亲心疼地说:“慢些吃,别呛着,都是你们的。”等我们吃完,母亲接着把剩下的分给我们,边舀边感慨地说:“吃哇,吃完了就得等下一年啦!”
现在想来,母亲是多么无私啊!豆腐担回来,渣也端回来。我现在怎么也不待见的豆腐渣,母亲却在当时把它们全部调进美味可口的饭菜中,含辛茹苦地养大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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