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故事

冯宽

我天生汗脚，不仅天热时出脚汗，数九寒天脚也出汗。每年五月初，我就会准时换上凉鞋，可昨天我在鞋柜里找凉鞋，怎么也找不到。姑娘回家见我翻箱倒柜，问我：“爸，你这是找啥呢？”我说找我的凉鞋。姑娘说：“爸，您的凉鞋都穿了三个夏天了，变形了，我给扔了。”说着姑娘拿出一个新的鞋盒说：“爸，我给你买了双品牌皮凉鞋……”我不高兴地腹诽：好好的凉鞋，怎么就扔了呢。一时我心中感慨万千：生在好时代的女儿，哪里懂得我们这代人的不易？我不禁想起了50多年前的那双“彩色”塑料凉鞋。

1970年，16岁的我正读初中，因学习较好，在班里当班长，个子高、干活又有劲，班主任李老师对我格外看好。当时我住校，一周回一次家，一个秋天的星期六中午，刚放学的我准备回家，李老师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对我说：“冯宽，你想干活吗？”我高兴地说：“我想干，李老师，有啥活呀？”李老师说：“公社王干部是我的同学，她家要挖个菜窖，说给四元钱，我知道你家困难，如你愿意，中午就在我家吃饭。”于是我高兴地答应了。我利用星期六下午和星期日上午的时间，把菜窖挖好，并打扫干净。中午，王干部留我吃饭，吃罢饭临走时，还多给了我一元钱，我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母亲做的布鞋很结实，但夏天穿上捂得脚出汗更厉害，我早想买双塑料凉鞋，这五元钱正好派上用场。我一路小跑到商店，买了双心仪已久的黑色塑料凉鞋，只花了三元六角。想到秋天家里要腌菜，我便用剩下的一元四角钱买了七斤咸盐。当时已是深秋，过了穿凉鞋的季节，可我心红得不行，穿上新凉鞋就急着往家赶。也许是穿上新凉鞋兴奋的缘故，10公里的路我竟没用多长时间就到家了。父母见我穿着新凉鞋，惊讶地责问我：“你的钱是从哪来的？”我激动地给父母亲说明了情况。父亲听后，点了点头，二话没说就下田干活去了。母亲却看着我挖菜窖打起血泡的手心疼地说：“穿什么凉鞋呀，老布鞋不也挺好的吗？”边说边摸着我的手，问我还疼不疼。我摇摇头说不疼。

后来，那双塑料凉鞋穿坏了，我就在公社前面的垃圾堆里拣别人丢弃的塑料皮鞋，剪下能用的部分，用烧红的铁棍把我断裂的鞋补烫好。有时拣不上黑色的废旧塑料鞋，黄色的、蓝色的拣来也照样烫补上，结果这双塑料凉鞋被我补烫得面目全非，却整整穿了三个夏天，直到实在无法再修补，我才恋恋不舍地把它扔掉。

“爸，您想啥呢？快试试这双品牌皮凉鞋吧？”女儿的一声叫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于是，我把50多年前那双塑料凉鞋的往事讲给姑娘听，谁知姑娘听后不解地说：“爸，您可真会编故事呀。”看着姑娘不解的目光，我生气地告诉姑娘，这是我亲身经历的事，你怎么能说我在编故事呢？姑娘见我情绪有点激动，她沉默了一会儿对我说：“爸爸，对不起，真没想到您小时候那么苦，以后我会让您的晚年好好享福的。”姑娘的话让我眼眶一热，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